聲無哀樂 - 偷運音樂
- 聲無哀樂
- 5天前
- 讀畢需時 3 分鐘

很多人思考過在荒島上要讀什麼書的問題,或比較可憐的版本改動,在監獄裡要讀什麼書的問題。瑪麗亞.阿廖欣娜(Maria Alyokhina)在她的回憶錄《Riot Days》中說到她在監獄中聽歌:「那晚,我們聽〈L’Estaca〉。若不是我的詩人朋友將它藏得如此隱密,這首歌絕不可能通過審查。他們將它錄製在CD上,前後夾雜著巴哈與貝多芬的樂曲。在古典音樂之間是這首用俄語演唱的古老西班牙革命聖歌。」(That evening, we listened to ‘L’Estaca’. The song would never have got past the censor if my poet friends had not hid it so well. They recorded it on a CD, and at the beginning and end put on some Bach and Beethoven. Sandwiched between the classics was this old Spanish revolutionary anthem, sung in Russian.)荒島或監獄的讀書清單我早就擬定好,但音樂清單卻是第一次想。

先假設幾點:能成功偷運一隻CD,我有硬件去聽,審查人員只會聽前後各廿分鐘,我大概還能選四十分鐘的音樂。廣東歌當然不能不選,起碼佔一半。廿分鐘,大概是五首。

〈忘記有時〉會是一個好開始,去承認自己被扔到荒島,還是鎖進監倉,外面的人很快就會忘記自己,自己也會逐漸忘記沒有來探監的人。本來在外「客途來又去的客人/誰又似至親/真的肯等」已經不多,更不用說現在是被大海或是石屎分隔開的,預備好沒有人等自己的心理準備。面對自己的時間愈來愈多,愈應該反思以往自己的錯誤,不論是違法,還是違心。「一生需要在船上/一心想要在湖上/一身濕透為了抓緊水色的漂亮」來自〈顛倒夢想〉,裡面寫到有些虛妄的追求是源於心癢,追到了只會加重自己負擔,心更加癢,癢就更想抓,愈抓出血愈多。新環境正是新機會去學懂如何控制自己的心,讓它在紛擾中保持平靜。這不容易,尤其想到被切斷的親密關係。其中一個方法是調整視覺,將時空拉闊便變成「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⋯⋯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」,自己和任何人都是宇宙的微塵,〈百年孤寂〉還是百年好合都只是兩粒微塵的散和聚,認清自己從來不是一直以為的那麼重要,但這不表示要抹除所有稜角。〈囂張〉提倡非自大和非冷漠的囂張,鼓勵聽眾「用自由而囂張的溫柔做美好的獸」,繼續肯定自己和別人的獨特。這在極端環境中是很容易失去的,雖然獨待總會有代價,例如被別人覺得自己是不正常的人。堅信自己是完全正常的人可能忘了〈六月飛霜〉所挑戰的固有框架,很多以為是傳承下來不可能有變化的東西,其實都是有可能改變的,當刻以為是不正常的,未必一直都被視為不正常的,現在被宣揚成正常的,在有距離地反思下隨時是不正常的。

這五首歌足夠我聽很久,想很久。另外廿分鐘,我不再選有歌詞的音樂,也不想選零散的作品。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古典音樂不少,我會想一直聽下去的是拉斐爾1908年的組曲《夜之幽靈》(Gaspard de la Nuit),始終在荒島或監獄裡,夜晚才是最可怕的。讓拉斐爾為我添一點恐怖色彩,提高腎上腺素,盡力活下去,不然逃不出來的話,外面有再多再好的音樂也與我無關。


IG:@cheukyiuuuu
一個欣賞阿多諾對音樂的態度,但不完全認同他音樂哲學的人
圖片來源:作者,YouTube @ 寰亞音樂 Media Asia Music Official Channel,@ THE OFFICIAL JUNO MAK 麥浚龍,@ FayeWongVEVO,@ Eason Chan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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