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山上陽光猛烈,很多蚊子,記得穿長褲。」寶兒在客廳一邊準備行裝,一邊認真叮囑我。
我賴在床上哼了一聲,看看時鐘,才知道差不多中午時分,不情願地爬下床、換衣服,心裡有點後悔自己隨口答應寶兒去行山。
自從大半年前,成為「自由工作者」後,或別人口中的「無業遊民」,幾乎每天都是自然醒,一覺醒來已是下午茶時段,吃過A或B餐後,我才開始查閲電郵。比起過往經營旅行社的那種日夜顛倒、坐飛機比乘搭巴士更頻密的生活,我懷疑現在的生活模式更適合我。
現在我只會選擇平日外出,週末人多車多,不是留在家比較好嗎。疫情下興起的行山熱潮仍然持續,週末時的山頭猶如鬧市般人山人海,我想,就算幸運地給寶兒遇見她最想看的吊鐘花,她也未必能夠找到合適位置去拍攝。
可惜寶兒是一週五天的上班族,外出只能夠選擇週末。以往她深居簡出、怕蚊蟲、又怕曬黑,一直都抗拒行山,在我印象中,她只陪過我行山兩三次,每次都是半推半就的,難得今次是她興致勃勃自發提出,我哪有推卻的理由?
***
一如所料,今天的交通很擠塞,到達山腳看見人頭湧湧,好不容易才抵達山腰。忽然覺得腳有點怪怪的,低頭一看,發現右腳小腿有一個接近一寸的傷口,應該是走過叢林時被樹枝割傷。此時,我才猛然記起寶兒的叮嚀,也發現自己原來只穿了短袖衛衣和短褲。
「希望碰見吊鐘花,」寶兒自言自語:「現在是花期。」
我心想,已經行山兩小時多,她竟然還在尋找吊鐘花,好像死心不息,誓必要找到為止,難道她不累嗎?
對比起以前,我的體力和意志都差了很多。行山路徑不算困難,而且大部分是平路,才不過兩三小時,雙腿已經疲累得酸軟無力。不知道究竟是年紀大了,體力變差,還是太久沒有鍛練體能的緣故。
回想這兩年,本來強壯的肌肉和精神都一併脆弱起來。
自疫情開始,旅行社業務一落千丈,是創業八年以來最艱難的日子,多得同事們跟我一起捱了一年多,我把過去賺的錢都貼進去,可是最終還是不敵疫情,在今年初,我忍痛決定遣散所有員工和結束營業。
寶兒時常安慰我說結束生意業務,並不代表我投資失誤,只不過這段日子是整個旅遊業冰河時期,而可幸的是損失不算太慘重,但,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—— 我事業失敗了。有一段時間,我感到迷失和慌亂,意志也消沉了,連我喜歡的行山和健身也提不起勁,幸好有寶兒一直在旁不斷鼓勵我,我才不至於鑽牛角尖。
「不要老待在家中,趁疫情穩定了,不如今晚出去吃牛扒,好嗎?」
「不了,現在沒有收入。」
「我有工作和收入,我可以養你!」她自信地打趣說:「快換衣服!」
「不了,我真的想留在家。」
「好吧,好吧!」寶兒頓了一頓,說:「我陪你。你想吃什麼,我去買。」
「呀!」我從沉思回到現實,或許我回憶得太入神,一不小心身體失去平衡,不慎滑倒,摔了一跤。
「你的手和腳在流血!」
「你先坐下,我幫你止血。」她拉我坐在大石上,然後從背包取出急救包來。
「是否很痛?」
「一點點而已。」我心虛回應,害怕她會怪責我沒有理會她臨出門口前的説話,連忙轉換話題,問:「你哪裏找來那些急救物品?」
「幾個月前,我參加了行山和急救課程。」她邊說邊拿出棉花、敷料和繃帶。經過一輪左包右紮,她把我的傷口處理好,拿了水給我,陪我坐在石上休息。
「你不是不喜歡行山嗎?」
「你喜歡呀,我想陪你。」她笑了笑,遠望說:「你看,在這兒俯瞰石澳,風景很美。」
「很美。」我看著風景,轉過臉回望她想,而沒有説出口:「再美的風景都比不上我眼前的你。」
一會兒,我説:「好吧!天快黑了,我們下山回家吧!」
「好了點沒有?」
「還好。」
「確定?」
「確定。」
她先站起來,伸出手示意要扶我一把。我確定的,除了是時候起程回家外,也是時候撿起自己,拍拍灰塵,在人生旅途上重新出發,為了自己,也為了一直擔憂我、緊張我、事事為我著想的寶兒。
「今次看不到吊鐘花,有點可惜。」她説。
「雖然沒有吊鐘花,這些也不錯吧!」我拾起地上的幾朵山茶花,遞給她。
她把山茶花捧在手心裏,仔細端看著,笑得分外燦爛。
***
//有幾次試過迷路了
得你堅決陪著我走//
//無人樹林還有著你
當我短信沒有
評語沒有 財富沒有 人氣沒有
放開兩手不搏鬥
只送贈你一片片花瓣
便宜但溫柔//
〈人在野〉
主唱:布志綸
作曲:布志綸/CY Kong
作詞:林若寧
編曲:Gary Tong
(原刊於 @underproductionhk 《亂UP24》2022年3月,修訂於2022年3月30日倫敦Battersea Park)
文:連倩妤 @_musicplayground
作者:
典型雙魚座,可以「浪漫到一起惹絶症」,愛廣東歌,愛游手好閑和發白日夢,愛海但怕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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